在中世纪早期(公元496—732年),荣耀只属于野蛮和无知,教士(及修士)成了唯一有知识、有教养的社会阶层,而教会(及其修院)也成为古典文明在欧洲残存下来的文化遗产的几乎是仅有的避难所。 农业生产几近于刀耕火种,大批的城市在消失,工商业活动也日渐凋蔽,……一切似乎都要从零开始,从头再来。 一片蛮荒之状,一切好象都沉寂下来了。 的确,这是一个蒙昧时代,混乱无序,粗陋无知,蛮荒落后,很不开化,都是当时真实状况的写照。 但这并不是一个黑暗时代,这样那样的黑暗现象或黑暗事例在任何时代、任何地区、任何文明中都无法完全避免,欧洲的中世纪早期自然同样不能例外,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整体上、在全局上,那时候的欧洲绝对不是黑暗时代或黑暗社会。至于东方式的黑暗现象,也即东方式的专制、暴政、腐败、横征暴敛以及万马齐喑、死气沉沉等东方社会所固有的弊害,严格地讲,自古希腊文明起,就是与西方社会格格不入的。 实际上,在蒙昧状态的表象下面,涌动着多种生气勃勃的力量,首先是天主教及其教会组织,还有日耳曼人,以及古典遗产,等等。这些因素正在悄悄地磨合着,这种磨合的巨大意义不久就会显现出来,因为一种崭新的文明一西方文明正是藉此孕育而生的。 这一文明前夕的蒙昧时刻,显然是时有所值的。 公元732年,铁锤查理率领法兰克军队再一次击退来自西班牙的阿拉伯人的入侵,阿拉伯人从此放弃了北进的尝试。正在形成中的西方文明得救了!这是基督教信仰历史性的胜利! 公元500年左右,西方文明尚不存在。 三百一十四年之后,当法兰克王国的查理大帝(公元768—814年在位)临终的时候,他已经可以骄傲地向世人宣布:我们西方人拥有一种根本不同于拜占廷和伊斯兰世界的文明,我为此而自豪。 查理大帝执政于“加洛林文化复兴”的全盛时期(并不只是文化的复兴),蒙昧时代的最后终结和西方文明的最初形成都发生在这一阶段。 西方文明诞生了! 西方文明是独一无二的,这独一无二性正在于西方文明是由以下特质不可分割地组合而成的: 1.基督教——西方文明在中世纪的形成与发展,天主教发挥了至关紧要的塑造、熏陶、整合作用。宗教改革以后,作为西方文明精神内核的,除了天主教外,又增加了从天主教分化出来的新教。 2.古典文明遗产——古希腊、古罗马的宝贵遗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拜占廷世界和伊斯兰社会里重新焕发生机,并内化于她们各自的文明中,成为有机的组成部分。这有史实为证。古典遗产的复活只可能出现在西方社会,在那里,它不再只是一堆故纸堆之类的死的东西,而是作为活跃的、积极的元素流淌在文明的整个机体里,起到自己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使自己成为这一文明特质的一部分。 3.政教分离——正所谓凯撒的归于凯撒,上帝的归于上帝。罗马天主教会先后同东罗马帝国的查士丁尼们(直到公元8世纪中叶,罗马教廷才在法兰克人的帮助下最终完全摆脱了拜占廷的纠缠,不过拜占廷对意大利南部教会事务的控制则延续至公元10世纪上半叶北欧的诺曼人自海路进抵南意时为止)和欧洲的查理曼、奥托、亨利二世及无地王约翰们对教会的横加干涉进行了持续不断的斗争。这种教俗两方连绵的相争构成了欧洲中世纪不同于其它社会的一大独特景观,是西方的多元化社会结构得以形成的最重要的起始条件,意义非同小可。 4.法治精神——国王们也不能豁免,因为虽然“国王可以不服从任何人,但必须服从上帝和法律”。上至国王,下到农奴,各个阶层间直至个人之间都由某种契约来确定彼此的权利义务关系,并由习惯法或成文法予以保证、约束。到13世纪初,在西欧和中欧更是几乎于同时期内产生了两部著名的限制王权、保障个人自由的法律文件:英国的《自由大宪章》与匈牙利的《黄金诏书》。 5.社会结构的多元性——教会(及其修道院),王室,贵族,农民,以及稍后出现的市民阶级和独立的知识阶层。这种几乎总是处于势均力敌状态的多元互动的格局大约正是西方文明充满内在活力的奥秘之一。它也保证了近代一度流行的绝对君主制不会堕落为东方式的君主专制。 6.代议制——它是社会结构多元化的必然产物。从国会到郡(州)议会、市议会,不一而足,各地普遍建立起了代议机关。在波兰甚至逐步演变为极端化的国会自由否决权制,即国会任何决议的通过(包括国王的选举)都必须经每一名与会国会议员的同意,这是导致后来波兰贵族共和国衰亡的内因。代议制是好东西,但也乱用不得呀。 7.地方(社团)自治传统——在中世纪盛期(公元1000—1348年黑死病大灾难前夕),开始出现国王、诸候、其他封建领主和教会颁发自治特许状的热潮,绝大多数城市和几乎全部的大学获得了自治权。 8.个人主义——宗教改革以后得到更充分的发展。 9.人道主义——慈善救济;保护老人、儿童,提高妇女的地位;禁止酷刑,严禁株连无辜;作战不能伤及平民,也不能杀害或虐待战俘;消除古代遗留下来的奴隶制残余;等等。当然,在中世纪,人道主义一般地还只局限于对基督徒实行。 10.骑士道——骑士属于级别最低的贵族等级,但任何一名贵族(包括王子们)都必须首先从做一名合格的骑士起步,从小就接受骑士精神的培养,这些要求不外有虔诚,忠义,勇武,守信,良善,侠义,教养,等等。当然少不了有机会的话,追求一下浪漫的典雅爱情。骑士制度到中世晚期已趋于衰落、解体,但骑士精神却在西方社会扎下根来,这使得相对于东方社会来说,西方社会中能够体现出更多的忠诚感、责任感、荣誉感和冒险、进取精神。这些因素的历史作用和现实意义无须赘言。 以上诸特质先后萌发于中世纪初期,到13世纪中叶,就完全明确和巩固下来了。这些特性并非整齐划一地共存于中世纪的每一个时期,也不是在每一处地区都全部获得充分的体现与发展,不过就整体而言,它们却是为西方社会所独有的。 无可置疑,天主教是贯穿于其中的决定性因素。 在中世纪早期短暂的沉寂之后,以后不到八百年的时间里,欧洲经历了一个类似于地质生物学上“寒武纪生命大爆发”的持续的、突破性的“中世纪进步大爆发”的伟大时代。举其大端者,主要有以下几项标志性的成果: ①多元化社会结构的形成(初创于查理曼时代,以后又产生了市民社会), ②商业的复兴(最早出现于公元10世纪初的意大利北部,不只是复兴,更是质的突破,迨13世纪,银行业、保险业、股份公司等等新式的经济行业或经济组织产生了), ③城市的复兴(大约稍晚于商业的复兴,最早出现于意大利北部。也不只是复兴,更是质的飞跃。这些城市不同于古希腊、古罗马的城市,更迥异于东方社会的所谓“城市”,尽管它们长期内一般都只有几千或几万人口。这些城市绝大多数是自治的、独立的,全新的社会力量和崭新的经济因素就产生在城市里。中世纪有谚语云“城市的空气使人自由”), ④大学的兴起(人类历史上第一所近代意义上的大学创建于11世纪末意大利北部的博洛尼亚,以后大学就如雨后春笋般地在欧洲各地出现了), ⑤实用工艺的突破(包括三圃轮作制的发明,机械动力的广泛应用,武器的革新,适于远航的三桅帆船的发明,印刷术的革命,等等。另外,实验科学也起步于中世纪。总之,中世纪欧洲的技术进步比过去古典时代所取得的技术成就的总和还要多,而且,较之于同期的东方各文明的技术成果,中世纪欧洲的技术进步更具持续性、系统性,也更具现实的社会价值和长远的历史意义), ⑥文艺复兴(开始于13世纪的意大利北部,同样不只是古典遗产的简单复兴,更是新质性的科学、文化、艺术的孕育和积累), ⑦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产生(几乎与文艺复兴同时起步,最早出现于意大利北部。进入15世纪,虽然意大利北部各城市共和国的经济衰落下来,但英格兰,法国,德意志,波希米亚(即捷克),特别是尼德兰,这种全新的生产关系已有了很大的发展。那时的尼德兰包括现今的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以及法国东北部的部分地区), ⑧地理大发现(早在公元9、10世纪,就有诺曼人对冰岛甚至北美的格陵兰的探险和殖民,不过限于当时的社会条件,未能产生什么影响,实为孤立性事件。真正具有全局性意义和深远历史影响的远洋探险则是始自于公元1415年的葡萄牙人沿非洲西海岸不间断的南下远航。他们连续几十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公元1487年,迪亚士发现了好望角,十年后,达.伽马的舰队驶抵印度海岸,通往东方的新航路开辟出来了。公元1492年,受西班牙资助西行的哥伦布的新大陆发现之旅更是石破天惊,意义非凡,直接象征了中世纪的结束和近代史的开幕), ⑨民族国家的出现(15世纪末,首先诞生了法国、英格兰、西班牙三个民族国家,事实上,葡萄牙民族国家产生得更早)。 此外,中世纪欧洲在其它诸多领域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如文学、音乐、雕刻、建筑及绘画等等方面。 一言以蔽之,就如没有“寒武纪生命大爆发”,就没有六亿年来地球生命的所有变迁史一样,没有“中世纪欧洲的进步大爆发”,也就不会有五百年来欧洲和整个人类社会的现代化。 这才是天主教所主导的中世纪的真实的景观。 诚然,中世纪决不是完美的,相对于现代西方社会的文明发达,它有太多的局限与不足,甚至黑暗和丑陋,这些都必须加以清理和批判,但我们不能因此而以偏概全,把这些存在的问题不适当地夸大到整体上、全局上的地步。关键是要把握住事物的本质的、主流性的东西,正如我们不能因为曾经发生过野蛮侵略(不是指纯粹的殖民主义)、黑奴贸易、种族隔离、纳粹暴政等等罪恶可耻的事情就对近代以来的西方文明加以否定一样。参考资料: 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worldlook/1/106549.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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