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为什么说袭人“拿大”?
文:子凡shine
元宵夜宴,跟着宝玉的是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贾母看了很不满意,因此才有了下面这段对话:
贾母因说:“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他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贾母听了点头,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他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
贾母是一个慈善的老太太,而且以她的高贵身份,根本无须评价一个丫鬟的是非,可是这次竟然当着众人指责袭人“拿大”,确实有些奇怪。“拿大”就是自以为是,摆架子,做出与自己身份不匹配的事情。袭人是贾宝玉的贴身侍女,是怡红院首席丫鬟,宝玉外出,袭人一向不离左右,可是这一次很重要的元宵场合,袭人竟然缺席了,于她而言,确实是一种失职。
谁知道,当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解释,更加生气了。“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一旦成了奴才的身份,就不再像普通人那样了,主子才是你时刻需要效忠的对象,要把主子的需求放在首位,主子相当于你的父母,你的长辈,你的上级。
“若是他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袭人原来是贾母的丫鬟,又伺候了湘云几年,贾母看她忠诚可靠,做事情妥帖周到,才给了宝玉,工资还是在贾母那里领,相当于借调,还是老太太的丫鬟。可是在第三十六回,王夫人决定擢升袭人为姨娘,但因为宝玉年龄小,贾政也不允许,所以先拿着姨娘的待遇,暂不公开。
王夫人吩咐凤姐儿:“明儿挑一个好丫头送去老太太使,补袭人,把袭人的一分裁了。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以后凡事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只是袭人的这一分都从我的分例上匀出来,不必动官中的就是了。”可以说,从这个时候开始,袭人正式脱离了贾母的管理,成了王夫人的人。袭人自己也说,我以后是太太的人,要走连宝玉也不用回,直接和太太说就完了。
“若是他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贾母的这句话点的正是这件事,如果是我的丫头,就会纪律严明守规矩,可是现在跟着你了,就乱套了,主不主,仆不仆的。
“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这句话简直就是直接指责王夫人治家不严,没有章法。如此,我们才看出贾母的真正意图,她说的是袭人,而实际不满的是王夫人。接着王熙凤赶紧打圆场,说袭人在家照看更加重要,又能全她的礼,岂不三处有益?贾母也就顺坡下驴,说还是你考虑的周到,这样就别叫她了。通过这段对话,贾母对王夫人和王熙凤的态度也是不言自明,贾母肯定王熙凤,是因为喜欢王熙凤,给王熙凤面子,可是对王夫人却充满了不满,当着上下人等,丝毫不留情面。
贾宝玉对于王夫人和贾母而言,都是命根子一样的存在。贾母溺爱孙儿,经常干涉贾政管儿子;王夫人心疼宝玉,是因为宝玉是她唯一的依靠,后半生的指望。两个人虽然都最疼爱宝玉,但是仍然有一个优先级的问题,有一个所有权的问题。贾母显然把自己作为宝玉的第一责任人了,她事无巨细地关心着宝玉的方方面面,可是,贾母逐渐发现,王夫人却在挑衅她的权威,袭人的所属变化,让贾母感到极不舒服。
后文凤姐也说了,袭人母亲去世这件事,袭人是亲自去回过贾母的,“前儿袭人去亲自回老太太的,怎么倒忘了。”贾母说自己的记性现在已平常了。事实上贾母是知道袭人母亲去世这件事的,但是贾母此举就是在警告王夫人,袭人不是姨娘,还是丫鬟,哪里谈得上孝不孝的。
关于宝玉的姨娘人选,贾母一直有自己的安排,她说,“但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怎么就这样起来。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只他可以”,非他不可,是贾母的态度,她看好的是晴雯,可是王夫人早早地把袭人放在这样的位置,这难免令贾母不安,本来贾母以为自己可以安排宝玉的一切,没想到王夫人越来越不顺从贾母的意愿了。
因此,贾母说袭人“拿大”,事实上表达的是对王夫人的不满。这是老一代当家人对现任当家人的不满,也是她不甘心退出权力舞台的体现。贾母经常当众表扬凤姐,也经常敲打王夫人,这也是一种权力制衡之术。虽然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但是老了就是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贾母最终还是不曾战胜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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